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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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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化作焦土的齐军大营,此时已被梁军占据,鄱阳世子萧嗣及许多梁军将领,正接见一名俘虏。

    此人,是齐国宗室重臣、清河郡王高岳,可谓当今齐国国君的左膀右臂。

    被俘的高岳虽然狼狈,却依旧昂着头,挺着胸,竭尽全力保持自己的尊严,哪怕,败军之将的尊严已经所剩无几。

    他被人带到梁军将领面前,前方,居中坐在胡床上的一个胖子,年约三十来岁,见了高岳近前,起身,然后居然让人给他松绑。

    高岳得旁人告知,说此人就是梁国鄱阳王世子萧嗣时,不由得多看了对方一眼。

    “原来是清河王,失敬、失敬,请坐。”

    萧嗣笑道,请高岳就坐,坐的同样是胡床。

    事已至此,高岳也不含糊,坐下后一动不动。

    两人语言不通,所以得人担任‘通事’,居中传话。

    萧嗣不打算羞辱对方,因为这没意思,但两人素无交情,又是敌对关系,所以寒暄的话也没意思。

    “不知浈阳侯在邺城可好?”萧嗣问,高岳很快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昔年寒山大败被俘的梁军主帅、浈阳侯萧渊明。

    萧渊明到邺城后,颇受礼遇,迄今都好吃好喝‘养’着,高岳便回答:

    “浈阳侯在邺城很好,朝廷礼遇有加。”

    “多谢清河王相告。”萧嗣微笑着说,“既然浈阳侯在邺城安好,那么寡人认为,清河王到了建康,也会无忧无虑的。”

    “接下来,请清河王随寡人,到建康走一遭吧,一路上颠簸劳累,也是没办法,还请清河王见谅。”

    高岳没吭声,满是不甘和无奈,他没想到自己打了十几年仗,居然会折在这里。

    看着眼前这位三十岁出头的梁国宗室,他有些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萧嗣之父鄱阳王萧范,这几年坐镇淮南,高岳大概了解一些鄱阳王父子的情况。

    前年年底、去年年初,朝廷派兵攻打淮南,鄱阳王父子率军抵抗,齐国没占到什么便宜,所以退军。

    当时高岳并未在前线,但看梁军表现,感觉这对父子,用兵不是胆子很大的样子。

    至于是谨慎还是无能,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他很难想象此次梁军竟如此胆大,敢施展如此匪夷所思的奇袭,认为可能此次奇袭的谋划是另有其人。

    但就算问,又能如何?已经败了,再问,恐怕是自取其辱。

    想着想着,高岳想到了拼死护送他突围的部曲们,这些部曲已经竭尽全力作战,悉数战死,没一个投降、逃跑。

    这样也好,他被俘的消息传到邺城,这些部曲若活着,恐怕家眷都要被牵连。

    萧嗣见高岳一脸灰败,知道败军之将没了精神气,也不多说,让人带高岳下去休息,当然,必要的看守是要有的。

    回想此次作战,萧嗣依旧兴奋不已,不仅活捉了敌军主帅,还击杀、俘虏不少将领,要活的有人,要死的有首级。

    并且收缴了许多印信、旗号,足以证明这支数万人规模的军队,被他率领骑兵突袭成功,歼灭大半。

    如此一来,彭城没了援军,真要全力进攻,必能拿下。

    但是,拿下了又能如何?朝廷没那么多兵力以及人力物力来守彭城,除非是五年前。

    “彭城没了援军,我军只要全力进攻,必能拿下。”李笠如是说,其他将领默默点头。

    此刻,他们聚在一起,说着战事,一个个眉飞色舞,众人对于李笠的敬佩之心,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可攻下了彭城,又能如何,齐国必然反扑,这彭城,守还是不守?”李笠自问自答,“守,要守住的话,得投入多少兵力,多少人力物力?朝廷撑得住么?撑不住。”

    “不守,那何必攻呢?是为了向齐国证明,官军能轻松攻下彭城?好,这样一来,人家肯定拼了命,都要把武州等淮北州郡抢了去,以作徐州屏障。”

    李笠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他认为,既然朝廷无力与齐国决战、争夺淮北全境乃至河南,那么,彭城这个要地,就不能轻易碰。

    是“不能轻易碰”,不是“不能碰”。

    此次出征,主要目的是收复武州等淮北州郡,毕竟这是梁国国土,师出有名。

    虽然齐国必定反扑,但防守下邳的难度,比防守彭城的难度要低许多。

    下邳在泗水边上,下游是宿豫,且距离泗水入淮口不算远,全据淮水南岸的梁军,完全可以靠舟师走水路经宿豫增援下邳,和齐军对耗。

    但要增援彭城,从淮水一线出发就太远了,船队半路上很容易被拦截,一旦增援断绝,孤城迟早要沦陷。

    所以,即便是防守,也要依托下邳进行防守,若守‘深入敌境’的彭城,很难守得住,除非付出极大代价。

    李笠说了一通,诸将毫无反对意见,此次突袭,都是李笠的谋划才得以大获成功,众人高兴之余,哪里会质疑李笠的判断。

    此战歼灭敌军无数,俘获大量战马、驮马不说,还斩获不少‘值军功’的首级,俘获许多将领、官员。

    大伙都立了功,不枉费一番冒险,即将班师,接下来依托下邳和齐军对耗,胜算还是很大的。

    毕竟,有李笠在,好歹能打个平手!

    李笠见诸位“客户”得了‘红利’,对自己信赖有加,颇为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给人当‘代练’、‘操盘手’,有沦为‘工具人’的可能,但事情只要开了头,后续只要操作得当,那事态的发展,可就由不得高官们说了算。

    因为李笠有自己的主意:你们投钱进私募,惦记的是高利息、高分红、高收益,而我惦记的,是你们的本金哟!

    远处,在外围戒备的彭均,见四周平静,想来没有敌军来袭,便琢磨起事情来。

    梁森见其眉头紧锁,便问:“想什么呢?”

    “我为李郎不值。”

    “此话怎讲?”

    “明明他最有本事,明明是他拟定的谋略,结果,结果还得请鄱阳世子来带头,拉队伍。”彭均说着说着,愤愤不平起来。

    “我就担心,日后朝廷把他当拉车的牛,让一帮子...”彭均说到这里,看看左右,确定没有其他人,继续说。

    “我就担心,朝廷把他当拉车的牛,拉着一帮子草包刷功劳,他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只得一桶草吃,别人,却靠着舒舒服服刷来的功劳,升官进爵。”

    梁森听了,笑了笑:“我们不也是坐车的草包么?”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彭均有些尴尬,梁森笑道:“我不是骂你,我以前也想不通。”

    “那....”彭均不明白。

    “我问你,我们,包括李郎,在那些达官显贵、高门甲族眼里,是什么?”

    彭均回答:“呃...大概是草芥吧。”

    “不,是牲畜,是拉车的牛,是拉磨的驴,是看门、打猎的狗,是捉老鼠的猫。”

    梁森淡淡的说着,语气轻松,和说话内容形成鲜明对比,彭均闻言双手紧握。

    “人家,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我们做的再好,也不过是一头能干活的牲畜。”

    “这种看不起,是与生俱来的,你看看,大梁开国时的勋臣,那些没能和士族联姻,子弟没能从文弄出名声的,现在,子孙有名气么?还能有像样官职么?”

    “朝廷,根本就看不起没有根基的寒人武将,即便武将立了再大功勋,他们依旧是权贵眼中的牲畜,是用来干活的。”

    “谁家会和干活的牲畜一起同席用餐、平起平坐?算了吧....”

    彭均闻言又愤愤不平起来:“那,那往后呢?李郎就只能给他们当拉车的牛?我们,就只能当看门的狗?”

    “凭什么,那些贵族子弟在建康安安稳稳过快活日子做人上人,我们辛辛苦苦在战场厮杀,累死累活,还低人一等?”

    “凭什么?凭出身呗。”梁森笑着摆摆手,“你以为你凭本事,就能和人家平起平坐?错!想要平起平坐,看的是出身,看的是祖宗!”

    彭均嘟囔着:“祖宗?祖宗又如何?兵荒马乱时,祖宗会显灵,杀退敌人、保子孙平安?”

    “侯景祸乱建康时,怎么没见这帮人上人的祖宗跳出来,把逆贼赶跑?这时候讲祖宗有什么用?”

    梁森回答:“所以呀,我们这些出身寒微的武将,朝廷用得着的时候就拿来用,用不着了,就在角落里蹲着。”

    “我不服!”彭均嚷嚷着,梁森耸耸肩:“我也不服,李郎也不服。”

    “那...”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拉项目呀。”

    彭均知道“拉项目”是李笠独创的口头禅,便问:“还拉项目?拉什么项目?”

    “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莫不是再打彭城?不是说彭城是个蜂窝、捅不得么?再拉项目?”

    “再拉下去,齐国主力倾巢而出,到时候不要说淮北武州,就是淮南都未必保得住了。”

    梁森摇摇头:“不一定是这个,我哪知道该如何,但李郎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也知道,什么是鸟尽弓藏。”

    他抬头看着天,喃喃着,仿佛是自言自语:“若鸟不尽,那么,弓,就不用藏了。”

    听到这里,彭均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不就是养寇自重么?

    那要如何养?万一搞砸了,那不就变成养虎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