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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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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笃笃笃,笃笃笃。

    林宝铮在睡梦当中惊醒。

    起初她以为是风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可笃笃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坐起身来,看了见漆黑的外间。

    紫玉胆子很小,睡觉的时候还不敢点着灯,要是她抬眼看见窗户上映着个人影,还不吓个半死。宝儿使劲眨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三地看,还是能看见窗户上模糊的影子,那分明是个人。

    笃笃笃,笃笃笃。

    夹杂着风声,还有雨声。

    宝儿穿鞋下地,大概也到了半夜时候,平时她睡着之后轻易都不会醒过来。

    此时看着那个人影,她回手在床边拿了一截长棍,是她小时候常用的那根。

    轻轻走到窗边,笃笃的声音还在敲,宝儿一把掀开了窗户,提棍在手:“谁在那里?”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林宝铮一脚踩上椅子,站上了窗台,春风暖暖,冷不防窗外一个人也突然蹿了上来。

    四目相对时候,她下意识张口就要惊呼出来,少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他摇着头,另外一只手在她面前晃着手指,示意她不要叫出声。

    宝儿的眼睛当中,映着他俊秀的脸。顾莲池身上竟有酒气,长腿一跨就进了屋里来,啪嗒一下关上了窗户,他跳在了她的面前,慢慢放开了她。

    林宝铮身上就穿着中衣裤,目光在他身上也上上下下扫着:“有门不走,为什么要跳窗户?”

    少年拽着她的手,就往床边去,他穿着也是单薄,在外面被风吹了快半宿,手脚都冰凉,到了床边,一头扎了床上去抓起了她的被子就裹住了自己。

    宝儿手上还有凉意:“你怎么了?”

    顾莲池捂着手,坐在她的面前,用被子给自己裹成一个桶形:“你去我那的时候有门不走,为什么要跳窗户?这还用问吗?”

    不想走门,自然是不想惊动外间的小厮,两个人之间,其实彼此都懂。

    宝儿从小没爹,他从小没娘,有一段时间,看着彼此都觉得彼此可怜,这种疼惜是心知肚明的那点默契。

    就像秘密朋友。

    她知道他不愿意惊动紫玉,也拉下了床边的幔帐,一头钻了进去。

    床里还有褥子,宝儿随手拽了过来盖在自己的双腿上:“顾莲池,你到底怎么了?”

    顾莲池额前的发丝还滴着水:“不叫我哥哥了?为了你娘你可是上了心,一口一个哥哥,难道不是故意待我好的吗?”

    宝儿笑,说不出骗他的话来。

    的确,她是故意的,想让他体会一下有家人的感觉。

    少年见她沉默,也是嗤笑出声:“可笑我爹竟然以为是我故意待你好,蛊惑你来着,我蛊惑你……”

    他声音很低,蛊惑两个字咬得含糊不清的。

    宝儿没有听清:“什么你?”

    顾莲池无语地看着她,他酒色微醺,现在对着她的脸,更觉得心跳变得更快了。

    她就在眼前,眉毛也漂亮,眼睛也漂亮,尖尖的脸也漂亮。

    少年别开眼去,只觉浑身都绷住了:“明明是你在蛊惑我。”

    说着一头歪倒,枕着她的枕头闭上了眼睛。

    宝儿也将自己裹成了一个春卷:“我听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当然不明白,她能明白什么?

    顾莲池腾地又坐起来伸手在她头顶敲了一记,随后再次躺倒:“我爹,就是你现在叫大叔,劝我成为一家人以后将来你也要叫爹的那个人,知道你走了以后他对我说了什么吗?他竟然以为我对你才好了一点,是故意勾引你想要做什么苟且之事,想要让他和你娘蒙羞,借以破坏他们的婚事,听懂了吗?”

    听懂了。

    宝儿整理了一下思路,抬眸看着他:“什么苟且之事?”

    这一问还给顾莲池问住了,他索性翻过身去不理她了。

    宝儿自己想了好半天,无师自通:“哦,就是在营地你说的那样啊,那大叔也没说错,你是那样想过。”

    少年语塞,拒不开口。

    宝儿往他身边凑了凑,伸手来拍他的胳膊:“但是我知道现在你并没有那个意思,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其实你心里也和我一样的吧,还是愿意成为一家人的,就是从不会好好说话,所以你爹才误会你。”

    顾莲池微微抬起脸来,回眸:“误会我什么?”

    宝儿致力于化解父子两个人的关系,认真想了想:“误会你对我别有用心,其实并没有,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想试着接触一下,尝尝家人的感觉,我从小就想有个哥哥,你也没有别的姊妹,以后有了我,不都是两全其美吗?”

    她看着他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呵呵笑了,一副我懂你的模样:“所以你就改改你的脾气,不要老是和你爹唱反调,有什么话好好说,解释着说,不好吗?你有到我这来诉苦的空不如好好跟你爹说会话,你说呢?莲池哥哥?”

    更心塞了,少年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你说的对,我就不该来。”

    说着穿鞋下床,一把将被扔在了她的身上,他快步走了外间门口,想了想又转身回了窗边,踩着椅子仍旧是从窗户走了。林宝铮抱着被子发着呆,所以,他到底来干什么了?

    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不用想。

    少女重新铺了褥子,倒头就睡。

    一觉再到大天亮,林宝铮洗漱一番到了前堂,李厚已经帮着丫鬟在摆饭了。

    他从前就做饭,习惯了动手,徐娅见他动手,也走过来帮忙,李厚按住她的手,让她先坐下来。

    李朝宁早在桌边,她屋里的丫鬟彩瑛不知道跟她说着什么,她皱着眉头脸色不怎么好。

    宝儿过去坐了徐娅的身边,女人伸手帮她帽子正了正,一家人就开始吃饭了。

    徐娅似乎胃口不太好,她吃的不多,话也很少。

    她们夫妻在这边也住了几日,也该回去了,李厚要入宫当值,饭后也没有时间送她回去了,刚好林宝铮要巡街,这就叫住了她,让她送徐娅回家。

    宝儿和这个嫂子的关系向来很好,自然是愿意的。

    上了马车,徐娅趴着窗口往外看,李厚早已转身,姑侄两个人不知说着什么话,也上了郡王府的马车。

    眼看着那车先行一步,她这才收回目光,拿出手帕来擦嘴。

    宝儿吩咐车夫赶车,车一颠簸,徐娅才吃的早饭差点没吐出来,她极不舒服,掩口靠在车壁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和表哥在的时候判若两人。

    宝儿忙坐了她的身边:“表嫂,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徐娅脸颊微红,待车速一稳了,才放开手来:“之前也就是一猜,今个早起还吐了一回,现在也难受得很,我估计十有□□是有了身子了,就是不知道是还不是。”

    有了身子,就是有了小宝宝了?

    宝儿喜出望外:“真的呀!太好啦!诶呀我要当姑姑了呀!那我表哥知不知道啊,我娘呢,她知道吗?”

    徐娅也笑,不过却是更加的红了脸:“还不知道真假呢,我就是猜的,这个月那什么也不准,没和姑姑夫君说,怕姑姑空欢喜,也怕你表哥他……还不知道你表哥喜欢不喜欢呢!”

    她总是这样,爱胡思乱想。

    宝儿拉了她的手,恨不能这就钻进她肚子里去看到底有没有小宝宝:“竟乱想,我表哥怎么能不喜欢呢!从前我娘总不在家,我和表姐小时候不怎听话,可就那样,也都是表哥又当爹又当娘照顾我们的,按理说他都该厌烦了,可就街上遇见个别人家的,他也都温柔对待,可喜欢逗弄了呢!”

    这话也稍微有点夸张的意思,但也是宝儿能想出来证明李厚喜欢孩子安慰她的话了。

    徐娅忐忑地拧着自己的帕子:“那不一样,我和你表哥成亲……你是知道的,我总觉得他不大喜欢我,就怕连我生的孩子都不喜欢怎么办,这些年我腿脚不好也不常出门,也怪我出门遇着他了就跟我爹说了唉算了,不说了。”

    宝儿知道她在意自己的腿脚,更是疼惜她这个嫂子:“要我说,就是嫂子你想太多,你就直接问问我表哥不就好了吗?我敢保证,他喜欢你,若是一丁点都不喜欢,他怎么能和你成亲呢!”

    这婚事办得极其仓促,里面多少和李清芷还有些关系,一时半会怎么说得清楚,徐娅不愿让宝儿多想,拍了她的手当即把话就岔开了去。到了李厚家门口,坐在前面的小丫鬟挑开了车帘,来扶徐娅,宝儿这就跳下了马车。

    她挥手告别,婉拒了表嫂让车夫赶车送她去的意思,快步走在街头。

    都以为她不懂,其实她懂的。

    李厚和徐娅成亲之前,她也曾为此困扰过。

    包括她娘李朝宁都不看好这门婚事,外人只道是高攀,可内情又有几个知道,若不是徐娅脾气秉性都温柔娴淑,有谁能愿意娶一个坡脚还比自己大的妻子呢!

    迎亲之前,宝儿曾拦住了表哥,问他为什么坚持。

    李厚说他见过徐娅,说她是个好姑娘,也会是一个好妻子。

    宝儿还问他,好姑娘,好妻子,他能一辈子待她好,能喜欢她吗?

    李厚还笑了,他说谁又能说,从成亲开始认识的姑娘就不能喜欢了呢,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不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至今她也还记得。

    所以,在宝儿的眼里,这男女之情是一个非常非常复杂的东西。

    她娘和顾修之间,她娘和常远山之间,甚至她娘和林十三之间,其实在她眼里全无区别,现在有区别的是她娘对她说过喜欢和不喜欢。这个喜欢和不喜欢,和顾莲池不喜欢她们做家人的那种喜欢又不一样。

    当然了,她简单的脑袋里也想不出怎么不一样的。

    隐隐的,昨天晚上,顾莲池跳窗而出的那一刻,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还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等见了他也该好好问他,到底有没有和他爹好好解释一下。

    林宝铮本来是想先到府衙打个卯的,可心中一旦记挂起了事走过街头竟然把打卯的事情给忘了,赶紧又小跑跑了回来。时间过得也快,幸好她跑得快,不然就迟了。

    到了府衙大门口,一辆马车就横拦在前面。

    贾明在旁来回踱着步,一看见宝儿挥手只喊着她:“小姑奶奶啊,你怎么才来啊!”

    宝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呵呵笑了:“我走过头了。”

    贾明:“……”

    她刚待要往里走,又被他一把拉住:“等会。”

    说着指了指马车,说话间车上的窗帘被人挑了开来,顾莲池单手托腮,一双美目上下扫着她的脸,似有不耐:“上车,有人想要见你。”

    有人想要见她?

    宝儿快步走了过来,到他窗边,直往里张望:“谁呀,谁要见我?有事吗?”

    顾莲池垂眸,伸手在她额间点了一点:“上车说。”

    他脸色有点白,眼底还有点青,宝儿一看他的脸,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来:“你和你爹解释了没有?”

    他有什么好解释的,少年不愿提及,啪嗒一下放下了窗帘。

    少女摸了摸鼻尖,想了想,没动。

    车内又传来顾莲池的声音:“再不上车,别想见她了!”

    她立即转身,扶着车辕上了马车。

    车夫见她上车,立即赶车前行,宝儿一踉跄这就钻进了车帘内,车里十分宽敞,除了盯着她的顾莲池,还有一个戴着头纱的女人。一看这个身形这头纱下朦胧的脸,宝儿当即就扑了过去:“表姐!”

    年轻的女人摘下头纱,当即拉了她坐了自己身边。

    李清芷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宫了,二人也许久不曾相见,此时见面竟觉犹如隔世。

    宝儿高高兴兴的抱着她一边胳膊,来蹭她的肩头:“表姐我想死你了!你不在家都没有人给我做新衣服了,还有我表哥也总欺负我,再没有人疼我了!”

    李清芷没太大的变化,她此时普通女子装扮,削肩似更清瘦了一些,低头看着表妹也同样变尖了的脸,好笑地轻轻掐了掐:“几月不见,嘴倒是甜了!”

    宝儿嘿嘿地笑:“真是想你呢!”

    也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清芷脸色稍变,突然正色起来:“想我的话以后再说,我且问你,你当真是和沈江沅定亲了?这是你自己愿意的?”

    顾莲池在旁瞥着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

    林宝铮奇怪地看着姐姐,轻轻点头:“是的呀!”

    李清芷当即皱眉,却是叹了口气:“宝儿,你不能和他定亲。”

    宝儿抬眸:“为什么?因为他是沈家人?可他和别的沈家人没什么关系,他不一样,为着我,他甚至已经是三次提亲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他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想他不会骗我。”

    话音刚落,车内的另外两个人都看向了她。

    清芷咬唇,片刻轻抚了她的发辫:“他就是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