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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勋辰低垂着脑袋，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膝盖骨，一下又一下。
云烟挺直的身姿缓缓弯了下去，良久，她坐到了沙发上，面对着陆勋辰。
“对不起，我没想过要骗你。”陆勋辰在长长的静默后开了口。
没想过骗她？那他还想骗谁？云洛年少无知，那陆勋辰怎么也可以胡来？
云烟愤怒地睨着陆勋辰，她自己上过手术台，她知道孩子从自己身体里分离时的那份痛苦，那云洛呢？流过两个孩子，据施昊天说的，云洛两次人流手术都是施昊天陪同签字的，那时候的陆勋辰在哪？
陆勋辰无力地松开抱住他自己头颅的双手，以噙着泪花的眸子看着云烟。
云烟愣住了，她没见过哪个男人哭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是到了伤心处？
云烟被陆勋辰震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陆勋辰起身，单膝跪地地跪在云烟面前。
他轻轻地抓住云烟的手，几近声嘶力竭地说：“我害怕失去你。
我怕你嫌弃我，所以我隐瞒了在美国的那段事。”
云烟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失望透顶地说：“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好，我都告诉你。”
陆勋辰娓娓道来。
大学还没毕业，陆勋辰被家人强行送出国，没有理由。
陆勋辰至今还记得，当他醒来时，已经坐在了飞往美国的飞机上，身边跟着周恒。
周恒告诉陆勋辰，到了美国凡事靠自己，在美国机场，陆勋辰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拿着周恒给的入学通知书，就这样留在了异乡。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懵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勋辰痛苦地回忆着。
“可是，当我坐上车赶往学校的途中，你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吗？是车祸，美国那个地方，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其实世界这么大，有人情味的还是我们国家。
因为途中耽误了太多时间，我的腿被截肢了。”
云烟跟着陆勋辰说的话去想象，她能体会一个人突然换了一个地方生活时的茫然无助，她经历过。而他的腿，她能想象出他那时候的痛苦。
“抱歉！腿伤的事我骗了你，其实我就是想留住你，我想让你觉得欠了我，你就不会轻易地离开我了。”
云烟抽过纸巾，沾掉眼角的泪，默默无言地看着他，现在的她，很冷静。
“后来，云烟也来了美国，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联系上我的，刚好那时候的我一直住院，加上失去了腿，我整个人情绪很不好。”
“医生诊断我为中度抑郁。”
“云洛到美国后，她天天陪着我，后来，她说医院环境不好，就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也把我接了过去。”
云烟不敢想象，那么乖巧的云洛，跟男生说句话都会不好意思地脸红的女孩，竟然做过那么多的事。
“她每天做饭给我吃，讲笑话给我听，甚至给我补习，我们学的不是一个专业，她硬是给换了，换成我学的专业。”
陆勋辰说的这件事，云烟还有印象，那时候云洛是问过家里人意见，不过父母没同意，说软件工程太难学了，就让她混个教育学，回来再找个轻松的工作，女孩子就这样平平稳稳地过一生挺好的。
当时父母反对她换专业，云洛也就没再提这件事，不过现在这么想来，云洛从那以后，找家里要的钱是越来越多了。
父母考虑她一个人在外，给钱从不眨眼睛，更别说是云洛张口要的钱了。
在云家，云洛享受的待遇是有钱随便花，没钱紧着云洛花。而她云烟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云洛给的，更是疼爱这个妹妹。
云烟失神地想着过去的那些事，那时候的他们一家人，很幸福。
陆勋辰痛苦地拧着眉头，声音有些暗哑低沉：“那时候的我自暴自弃，已经陷入了烂泥里，是云洛把我从烂泥里拽了起来。可我那时候不识好歹，天天冲她发火，有一次，云洛也火了，她一口气说了很多狠话，然后跑出家门。”
“我以为她离开了，结果她抱了好几瓶酒回来，她说‘既然这么痛苦，你就一次喝个够，明天酒醒了，就从头开始，从练习走路开始。’”
陆勋辰口中的云洛，是云烟从来都不认识的模样，云洛在家很乖巧很懂事，很贴心，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女生，云烟无法想象出娇滴滴的云洛会保护一个男生，甚至做的那些事都是瞒着家里的。
而且这个男生还是她姐姐的男朋友，出于什么心里，云烟已经能感受的到了。
是喜欢，是爱。
云洛一定是爱上了陆勋辰，所以才义无反顾。
“那夜醒来后，我们都没有想到，酒后乱了姓。我很后悔，可云洛说她愿意把自己交给我。”
陆勋辰说到这里，已经起身坐在云烟身边，交叉的十指痛苦地扣在额头上。
好半天，陆勋辰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深吸了N口气，陆勋辰继续说：“后来，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云洛，我爱的是你，不是她，我想让她放弃我这个人，可是，她依旧很执着，每天做饭给我吃，每天给我复习，每天推我去外面晒太阳……”
“好像我说我不喜欢她，对她一点刺激都没有。
我骂过她，我冷暴力对她，她都一如既往地对我好，后来有一天，我一个人坐着轮椅跑了出去，而云洛却满世界地找我，结果是我又被她给找了回去。”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陆勋辰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忽然侧过脸问云烟：“这样的我……你很嫌弃吗？”
云烟避而不答，她的心里很乱，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陆勋辰。良久，她问：“后来呢？”
“后来，我安装了假肢，再后来，云洛说要分手，原因还是我，我的心里一直只有你，对她无法全心全意。
她说她爱过了，也爱累了，说好聚好散。
分手时，说实话，我挺解脱的，那种心里装着一个未亡人，身边却有一个不爱的人，那种日子是煎熬是痛苦。”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觉得我狼心狗肺，云洛那么真心待我，而我却不能爱她，这一点的错误在我身上，我认。”
“可是，一心不能二用！感情的事谁能控制？爱就是爱，不爱真的勉强不了。”
不爱真的勉强不了！爱就是爱了！
云烟的心尖被针戳了一下的痛，在她初以为陆沧溟杀害她父母妹妹时，她的心有多痛，可就算痛的死去活来，她的心里依旧有着陆沧溟的位置。
那种煎熬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只能同病相怜。
“再后来，回国的事你都知道了。”
云烟点点头又摇摇头。
回国后，她们姐们俩想约着一起吃顿饭，然后好好聊聊，哪知道她去找云洛，却阴差阳错地上了陆沧溟的床。
再后来的事，没有一件是她知道的事，更是她无法想象的事。
良久，云烟想起仇虎调查来的资料，她问：“那我和云洛跳进江里那天，你在哪？”
云烟旧事重提，不是耿耿于怀，而是另有隐情。
“我出了车祸，不过不是很严重，只是昏迷了，夜里醒来后我就出院去找你，可是听来的只是你们姐们俩跳进江里的事。
车祸时，我的腿确实有些受损，就重新矫正了一下假肢。”
云烟面无表情，内心一片凄寒，陆勋辰的话说的太过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让人惧怕。
他是监视她的那个boss？不过身份对不上，boss是马来西亚皇室，而陆勋辰的国籍一直在国内，从来没有改过。
还有，云洛曾经电话里说过要她提防陆……陆什么？她当初本能地代入了陆沧溟。
那些一直没能解决的问题压在了云烟心头，压的她沉闷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云烟不说话，陆勋辰本能地以为她生气了。他争取道：“云烟，对不起，我不该通过这种卑劣的行径来欺骗你，不过我对你是真心的，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云烟直直地盯着陆勋辰，真心？再真心还能心里想着她、身体去诚服另一个人？
她依稀想起南艳曾说过：“云烟，我告诉你噢，陆少这人绝对靠谱，是个好男人。”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对南艳说的。
“好男人头上又没刻字！”
南艳当时贱兮兮地说：“是没刻字，不过你们昨晚嗨吗？”
头一天晚上嗨不嗨？云烟不想记住。
那夜俩人闹矛盾，她去了南艳那里住，陆沧溟在被欧阳戒与南艳忽悠喝了药……酒后，依旧没有兽性大发，最终还是要了她。
这件事是在她被陆沧溟囚在家里时，南艳来见她是说起的。那时候的她觉得南艳只是为陆沧溟开脱，并没有想过在种马与情有独钟间，陆沧溟有着怎样的深情。
再好的男人，也被她作没了。爷爷的死，在他们彼此的心里已经生成了永远的鸿沟，她迈不过去，他也跨不过来。
云烟越想越失魂落魄。
陆勋辰看着云烟如此憔悴，怜惜地扶住她的肩头，“云烟，你还能原谅我吗？”
原谅？她怎么原谅？除了听了几个版本的故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云洛死了，死无对症。
“抱歉，我想冷静冷静。”
云烟霎时间起身，躲开陆勋辰的手。
陆勋辰点点头，表示理解。
出了陆勋辰的家门，云烟恢复清冷之色，上了车，对仇虎说：“去海天路。”
海天路，海城鼎盛的一条街道，更是陆氏集团这个标志性建筑物的所在地。
仇虎二话不问，驱车直奔目的地。
这边，陆勋辰待云烟走后，起身走向卧室，睨了眼床上的齐可可，冷冷地说：“下次放聪明点。”
齐可可顺从地点点头，施昊天找上云烟的事，是她失职，还好，陆勋辰反应过快，自导自演了一出苦情戏。
蒙蔽云烟，应该绰绰有余。
齐可可下了地，走到陆勋辰身边，伸出双臂环抱住陆勋辰道：“勋辰，放心吧，云烟其实没那么聪明，这么久了，她不是都没发现嘛。”
“她没你想象的那么笨！”
陆勋辰斥了一句，旋即推开齐可可，冷冷地问：“陆沧溟那边有动静没有？”
“没有，他好像放弃了自救，一点也不配合警察的审讯。”
陆勋辰拧着眉头，陆沧溟，以他对陆沧溟这么多年来的了解，陆沧溟还真不是一个甘心屈服谁的主！
他这么做，背后有什么深意？
“欧阳戒那边也给我盯牢了，过两天要交货，不能出岔子。”
齐可可应声：“明白。我收集到了南艳的资料，她的父母年迈，又加上母亲身患绝症，家里条件很差，而且她还有一个弟弟，在当地一带很有名，典型的无赖，好吃懒做无恶不作。”
陆勋辰扯着嘴角，笑不达眼底地说：“不错，继续跟进，必要的时候好好利用。”
“明……”白字还没脱口，陆勋辰狠狠地噙住齐可可。
海天路，车子停在路边，云烟沉声：“确定没有被人跟踪？”
“回老板，没有。”
云烟点点头，“原地等我。”
继而快速下车，步入了一栋住宅楼。
昨夜，周恒给了信息让她今天来这里，陆沧溟曾经买给云洛住的房子。
两年多了，她还是第一次再次踏进这里。
她一直都知道，这里的房子没卖只是空了，还有她家的房子，也被陆沧溟买了下来，只是空置着。
他做了那么多，无非时留住有她印记的一切东西。
用周恒给的钥匙打开了门，云烟只觉得呼吸一滞的难受。
在这里，她眼睁睁地看着云洛犯病，却无能为力，甚至落了一个惨死的结局，她这个当姐姐的，失败透顶。
或者说，她甭管当了哪个身份，都是失败。
于父母而言，她没尽过一天孝道，等到她意识到时，父母不再了。于陆沧溟而言，她也没有好好当一个妻子，等到她想珍惜时，俩人之间已经山一程水一程了。
云烟怔忡间，被人一把拽进屋内。吓的云烟花容失色，正要呼救却被人捂住了嘴。
“是我。”
陆沧溟的声音在她耳畔边响起。
云烟傻傻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依旧眉目俊朗，只是，削尖的下巴昭示着他瘦了。
心疼不由自主地爬进眼里，云烟低声：“怎么瘦了那么多？”
“想你想的。”
陆沧溟邪魅地勾着唇角，温热的气息扑在云烟的脸颊上，酥酥麻麻的，勾的她心动不已，不管时间如何变迁，她站在他面前，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陆沧溟深邃的眼底是炙热的思念，此刻，她就在眼前，他情动地覆下薄唇。
沉醉于痴缠间，云烟突然推开陆沧溟，明知没有未来，何必享受过程？
陆沧溟深深地看着云烟，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愫，“你不想我？”
云烟急口：“不是。”
陆沧溟没有一丝犹豫，顷刻间压了下来。
是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也是她渴望能拥抱的男人，只是，山重水复再无路，她凭什么享受他的爱他的喜欢？
云烟大力推开陆沧溟，愣愣地说：“抱歉，我心情不好。”
陆沧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强迫她，只是轻柔地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柔地按压着。
云烟看着他一贯的小动作，他说过喜欢她的手，大小刚好，够他握一辈子。
“你见我没危险吗？”云烟问陆沧溟，他安排的体检，报告也是他藏起来的，他自然知道她就是一个危险人物。
“我不会让你、让我有危险，放心吧。”
云烟点点头，她相信陆沧溟。为什么她以前没选择相信他？如果信了，他们之间不会有那么多事，或许云洛也不会死，最起码不是跳进江里。
陆沧溟深深地盯着云烟，想把她揉进自己眼里般痴缠，薄唇轻启：“见过陆勋辰了？”
“嗯。”云烟低低地嗯了声，“你以前就知道陆勋辰和云洛在一起过？”
他一定知道，肯定是怕她难过才瞒着她，不然他不会说过这么一句话：“亲情，不见得都是温馨，也有背后捅刀子的。”
陆沧溟不置可否，看云烟面色平平，他问：“你能接受？”
“比起死亡，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云烟苦涩一笑，死亡，是解脱，可对于活着的人却是一辈子的牵扰。
陆沧溟心疼地搂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双手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没事了，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
“你想怎么做？”云烟感受到陆沧溟话里的狠戾，她担心他会有危险，毕竟到现在为止，对手是谁他们都不知情。
陆沧溟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笑：“你在担心我？”
云烟看着他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气恼地拍着他的胸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你知不知道这次面对的敌人是谁？”
“不知道，不过即将揭晓了。”
陆沧溟实话实说，他让欧阳戒假装叛变与陆勋辰合作，试图引出更深层次的消息，不过陆勋辰这人很机警，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没有突破，并不代表他陆沧溟打不开突破口。
而且，在这场局中局中，盛左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看似盛左一直都是打酱油的，其实他是陆沧溟的底牌，欧阳戒只是一个幌子。
听说答案即将揭晓，云烟忍不住问：“你有周祥的计划？”
“嗯。”
陆沧溟点头，不过他不会告诉云烟，不管是局中局，还是局外局，他都要把云烟置身事外，哪怕幕后黑手一直把云烟往漩涡里搅。
“我今天见你，是想告诉你，明天晚上不管你收到什么通知，都不准去次江码头。”
云烟认真地看着陆沧溟，看着他凝重的眉眼，她不多问地点头。
陆沧溟放下心，不过还是强调了一次：“云烟，这次一定要听我的，不管是你的老板，还是你的朋友出了事，还是听说我怎么了，你都不要去。”
陆沧溟这么一强调，云烟浑身紧绷，预感事情非常难解决，不免揪心地凝着陆沧溟，“你会有危险吗？”
“会有危险。”陆沧溟说完，看着云烟暗下去的眸子，心疼不已，旋即又保证：“不过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云烟紧着眉头问：“你明天晚上不能不去吗？”
迎着云烟的担忧，陆沧溟轻松地笑着，“放心吧，我有那么多人保护。”
云烟不信地看着他，那么多人保护不还是一次次受伤？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我向陆太太保证。”
“我们离婚了。”
“只是暂时的。”陆沧溟句句紧逼，“别忘了你在我病床前说的话。”
云烟脸色一红，问：“我说了什么？”
陆沧溟蹙眯着眼，“看来我还是要好好提醒提醒陆太太，陆太太亲口说的，‘你要是死了，我们就离婚了。’这句话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只要我不死，你都不会跟我离婚？”
“你强词夺理。”云烟词穷，当初他生死一线，她又迫不得已，所以说了那么一句看似诅他死，实则希望他醒来的话。
“是我强词夺理？还是陆太太口是心非？”
陆沧溟瞅着云烟通红的脸颊，像红彤彤的苹果特别诱人，必须一亲芳泽才过瘾。
“亲一个。”陆沧溟凑近云烟的脸颊，低低地笑。
她还活着，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庆幸。
云烟抬手拍开他的脸，她现在没心情和他逗贫。
陆沧溟看着云烟悻悻的样子，知道她担心，再次劝慰道：“是不是不相信陆先生？”
云烟没回答。
陆沧溟了然，只好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换了一个问题说：“前几天和准婆婆聊了什么？”
“你找人跟踪我？”
“是保护。”
云烟珉着嘴，好吧，保护！“你以前把我囚在家里，也是为了保护我？”
“陆太太，你才知道啊！”
陆沧溟食指缱绻地画过她的眉眼，满目深情：“陆太太，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早上我要拉你进民政局。”
云烟听了怅然若失，民政局，去复婚，想一想都能让她做梦笑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