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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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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石先生为了拍卖会上了飞往南方的飞机, 江立在当天半夜又回到了X县。

    沈惊蛰今天没有调休,半夜两点仍然在实验室, 手机一如既往的打不通。

    家里空无一人, 但是留了灯,客厅最大的那盏灯。

    他每次出任务回来的时间都不确定, 可自从上次嘲笑她留灯也一定会留最大的之后, 似乎他每一次回来看到的都是这种大灯,八个灯头只为了看他进门时候无奈的莞尔一笑。

    但是今天却真的是帮了他的大忙。

    在机场的时候他受了伤, 进安检前被路过的人用刀片划进了肚子, 初夏的季节他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 小小的一片刀片陷进肚子里,他在机场花了点时间处理伤口,卸掉伪装后又套上了一件薄外套, 可刚才回来的路上跳车又扯开了。

    南方的三石先生一定会带着伤上飞机,而沈惊蛰的江立却在进门的那一刹那看到自己伤口的血糊到玄关鞋柜的时候, 抽了抽眉毛。

    幸好开着大灯……

    江立小心翼翼的从双肩包里抽出一件T恤把伤口扎紧,然后又抽了好几张餐巾纸开始清理现场。

    他其实可以等到伤口没那么狰狞了再回家的,所以刚才中途搭车的时候目的地选了X县邻县的一家还不错的宾馆,但是却在下高速的时候犹豫了。

    一方面是真的想她了,他这次一走大半个月,最后十天除了汇报工作进度外, 他和她私下完全零交流。他怕分心, 她怕他分心, 所以邮件都不再来往, 更别提其他通讯工具。

    另外一方面……

    江立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苦笑。

    他在跳下大卡车的时候,想的是沈惊蛰如果看到他受伤了会是什么样的样子。

    会不会惊慌失措?

    会不会心疼?

    还是会和其他所有时候一样,泰山崩顶都面不改色?

    重逢到现在,他们在一起遇到过惊险时刻。他看过她解剖尸体的样子;也看过她被矿工打晕后拖出来丢到大厅里的样子;甚至在以为她一定出事的时候,看到过她穿着防护服眼睛喷火的瞪他。

    没有一次,是惊慌失措的。

    决定要跟他在一起,跟他告白甚至后面在冰雹暴雨加暴雪的民宿里,她都牢牢的掌握着主动权。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真的失去分寸的样子,紧张、害羞甚至害怕这样的负面情绪他从来没有从沈惊蛰的眼里看到过。

    所以他临时改了主意。

    结果现在伤口还在流血,他想要试探的那个人却仍然还在上班。

    冷静下来之后伤口很痛,他不是美剧里面一身是伤还能英勇杀敌的硬汉,平时开抽屉夹到手都能痛到飙泪,之前在机场绷着自己是三石的人设,头脑清醒还能有条不紊的根据学到的内容处理伤口。

    现在到了家,伤口又再次崩开,想要撒娇的人还不在,他突然就意兴阑珊了。

    失血让他头晕,他觉得自己没力气再去看一眼刚才绑好的T恤有没有真的止血,他现在就只想躺在地上一了百了。

    十几天的高压任务,对沈惊蛰的蚀骨思念,再加上没有勇气看一眼自己皮开肉绽的伤口,江立就这样突然委屈了。

    丢了还没擦干净血渍的餐巾纸,他躺平在玄关,抿着嘴给沈惊蛰打电话。

    开了免提,自动挂断后他就马上手动重播。

    气乎乎的,委屈的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成青蛙。

    ***

    沈惊蛰是真的在实验室。

    楠楠的案子快要开庭,江立作为证人也需要出庭,所以她盘算着江立这一两天也该回来了。

    索性趁着他没回家跟老姚算好调休,她打算等他回来了可以多几天时间腻在一起。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些问题。

    太熟悉,江立和她真的从不记事开始就睡在一张凉席上,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已经固定到了哪怕明知道是在谈恋爱,她也偶尔仍然会忍不住摆出姐姐的样子。

    比如很多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觉得江立如果是她亲弟弟就好了。

    而江立,其实也一样。

    他有时候卯足了劲想要表现出自己男人的那一面,但是因为太熟悉,每一次都会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破功。

    就好像我已经知道你所有的样子,所以你硬要装出来的那一面,其实大家都只是看透不说透。

    所以她看得出,江立经常会有种无力感。

    他们在爱情更深之前,就已经亲密无间。

    所以反而有时候会疑惑爱情的样子,心动的样子。

    他们相爱,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的问题不是相处太难,而是怎么才能拉住这一在一起就变成了老夫老妻的生活模式。

    她珍惜和江立的这段感情,她也想要经历过程,而不是一步就直接走到终点。

    出了实验室的门她径直进了浴室,值班的小张在她出来后苦着脸让她接电话。

    “响了一宿了,你手机续航能力真的强。”小张被两个醉汉夹在中间一脸苦相,调侃的有气无力。

    值班室里本来就吵,隔壁的手机铃声还生生不息,他觉得他都快要神经衰弱了。

    其实已经即将关机。

    沈惊蛰拿出烫得快要爆炸的手机的时候,只来得及解锁,然后就迅速的黑屏了。

    “……”就那么一瞬间,她看到四百多个未接电话,全是来自于江立。

    “手机给我。”沈惊蛰冲回值班室,想要拿办公室的电话,却发现几个醉汉抱着电话哭爹喊娘,只能再掉头找小张。

    持续的正在通话中。

    沈惊蛰眉心突突直跳,小张注意到她打电话的手指有些发抖。

    “怎么了?”这样不冷静的沈惊蛰太少见了,小张有些害怕。

    “自行车钥匙。”沈惊蛰没回答他,弯腰直接到他裤子口袋里掏钥匙。

    姿势让一帮醉汉狼嚎阵阵。

    小张吓得两手高举做投降状,头上汗都出来了。

    沈惊蛰还在打手机,打开自行车链条锁骑出公安局的那一刹那,对方手机也关机了。

    ……

    她脚一滑,自行车一个趔趄差点撞上墙。

    江立在做三石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用自己的手机,他会用这个手机打电话,代表他现在没有伪装。

    会给她持续打那么多电话,肯定是出事了,他不会那么不懂事的吓她,所以不会是小事。

    沈惊蛰咬着牙在凌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骑车狂奔。

    只希望他已经在家了,千万要已经在家了!

    ***

    开车十分钟的路,沈惊蛰骑车九分钟就赶到了,冲上楼梯打算开门的时候腿又软了一下。

    门把手上有血迹,她用手沾了一下,还是新鲜的。

    “江立?”她扬声喊他的名字,懊恼自己那一串钥匙叮叮当当的一时半会居然找不到开门的那一个。

    “江立!”她开始捶门,手里的钥匙串哗啦啦的。

    凌晨捶门的声音很响,对门的房间已经有了动静,沈惊蛰闷头闷脑的开始用脚踹,手里的钥匙串却怎么都插不进钥匙孔。

    要命了,她怎么突然这种时候慌了。

    四百多个电话,江立起码给她打了一个多小时。

    她闭眼,掐了一把自己腋下的软肉,疼痛让她镇定,也让她终于找到了钥匙孔。

    可是门却开了。

    江立站着,有些迷茫的看着她。

    穿着灰色T恤,腰上捆了另外一件灰色T恤,手上有血迹,腰上的那件灰色T恤血迹明显。

    他似乎刚刚睡醒,迷茫了几秒钟抬手看手表。

    “下班了?”天都还没亮啊。

    “你……”沈惊蛰不想说自己的手还在抖,丢了钥匙在对门被她吵醒的邻居打开门之前把江立拉进房间关好门。

    他手很冷,在客厅的大灯照射下脸色苍白,唇色发青。

    失血的迹象。

    “哪里受伤?”玄关一片狼藉,他刚才应该就躺在鞋柜这边,地上还有一小滩血。

    “腰。”江立被她拉到沙发上坐好,看着她飞一样的冲进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拿了一个很大的医疗箱子。

    “什么伤?”沈惊蛰开始帮他解开捆着的T恤,血迹有些干了,T恤黏在肉上,江立抽了口气。

    然后,沈惊蛰就不敢动了。

    她瞪着伤口开始深呼吸。

    仿佛第一次看到伤口一样,一边深呼吸一边脸色苍白。

    “什么伤?”她又问了一次。

    “……刀片。”江立失血过多头晕乎乎的,刚才在玄关给她打电话打到关机就扛不住直接睡着了。

    睡着前他还摸了下T恤,发现已经没有变得更湿,所以血应该早就止住了。

    普通刀片割的伤口,统共不会超过五厘米,伤口不算太浅但是也绝对不深。

    这种伤口在沈惊蛰这样的法医这里,轻微到跟蚊子咬差不多,更何况早已就已经止了血。

    但是她居然看不出伤口是被什么弄伤的,瞪了半天除了深呼吸,手上的镊子一动不动的杵着。

    “……我自己来?”江立被看得有些慌。

    他睡了一觉也冷静了,也发现自己一下子给她打那么多电话然后躺在玄关的行为其实有些吓人,伤口痛到麻木了,委屈感也就不那么强烈。

    所以沈惊蛰现在的反常让他开始心虚。

    “我……找不到医疗箱所以就给你打电话了,伤口不深……”他嗫嗫的。

    沈惊蛰仍然不动,像是压根没听到他说话。

    “先把T恤拿掉?”他开始喋喋不休。

    见沈惊蛰没动作,他就自己低头想扯开那块因为血渍黏在伤口上的布料。

    手刚刚动一下,就被沈惊蛰按住。

    她手心有汗。

    “我来。”仍然面无表情,仍然很冷静的样子,可就是拽着那块布一动不动。

    “惊蛰?”江立想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两手都是血,犹豫了一下改握住她另外一只手,不但有汗,还有些发抖,“伤口不深,已经止血了。”

    “刀片呢?”她盯着伤口不看他。

    “丢在机场厕所了,新拆封的,没有铁锈。”江立知道沈惊蛰想问什么,“如果不放心还是可以打一针破伤风。”

    “你处理了几次?”沈惊蛰在多次深呼吸之后终于有了点力气,撕开那块布料的时候手法很稳,但是江立仍然肌肉一紧。

    他都不敢抽气,沈惊蛰现在这个状态陌生的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问一句答一句:“在厕所里处理过,已经止血了,就是回来的时候动作大又裂开了。”

    “先测下你有没有TAT过敏,皮试,不会很痛。”她看起来终于恢复正常了,在那个巨大的医疗箱里面翻箱倒柜。

    消毒伤口,清理包扎,外加皮试注射,一切都处理的快速专业。

    手法很稳,江立没觉得痛。

    等待皮试的时候两人都异常安静,沈惊蛰仍然盯着他的伤口。

    “你……都不打算看我么?”江立问得迟疑,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有抬头和他对视过,他全程只看得到她被头发遮住的半张脸。

    “看个屁!”沈惊蛰很凶,抬头瞪他的时候眼里的情绪让江立彻底怔住。

    她没哭。

    但是很委屈,向来英气十足牢牢掌握各种主动权的沈惊蛰,那双漂亮的具有攻击性的眼睛微微的耷拉着,非常委屈。

    而且看完一眼就迅速低头,手里的东西弄得稀里哗啦的响,泄愤一样。

    他被欺负了。

    那么大一个伤口,流了那么多的血,大半夜的回家一个人因为太累睡在玄关里。

    频繁的打电话给她,也是因为委屈。

    和她刚才眼底一模一样的情绪。

    和姐弟无关,已经融为一体后,彻底的,感同身受的情绪。

    “会留疤。”沈惊蛰直接剪开江立身上穿的T恤,“伤口太深了,会留疤。”

    “嗯。”江立乖顺的由着她折腾。

    “妈的!”她骂脏话。

    “嗯……”江立应的声音更软。

    “这帮人真的不得好死!”她气到开始诅咒。

    “嗯……”江立揉了揉她的头发。

    “伤口不能碰水,我帮你擦身。”沈惊蛰开始脱他的裤子。

    “……好。”

    “不要受伤了。”发泄完怒气后又开始觉得难受。

    她连钥匙都找不到了。

    自行车都能飙到60码。

    “好。”最后这声,消失在两人碰在一起的唇舌间。

    她会慌,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手足无措。

    但是他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情。

    她适合专业冷静,这样慌张的沈惊蛰,他看了,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