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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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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色新鲜的瓜果流水一样端上来,碍于百日国葬,这里并没有出现各色舞姬的身影,但是向来这种场合的人们也不是为了欣赏歌舞而来的。

    杨天骄耳目比方艳灵敏得多,远远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高声吟诵诗歌。

    ——是他。

    杨天骄循声望去,熟识的身影映入眼帘。

    吕源正站起身,手舞足蹈地吟诵即兴创作的诗歌,主持这场诗会是他从睿王手中接下来的任务 ,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最重要的是他要显露才华,结交人脉。

    因此他又一次输了,被罚当场作诗行酒。

    他站得高,位置又巧妙,头一个看见静悄悄进来的杨天骄和他旁边一袭道袍的方艳,睿王站在他们身后,态度恭敬。

    他不是很明白杨天骄如何混到这里的,但是现如今的京城里,能让睿王侍立在旁的女人又有谁呢?

    睿王没有实权,却毕竟身份尊贵,更何况那是一个女人。

    眼光不经意地掠过那个地方,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这两人,吕源抬起手:“各位才子,这一轮你们说谁的诗比较好啊?”

    “吕兄大才,我是不能比。”有一个士子豪爽应声,“下一轮又以何为题?”

    吕源微微一笑,衣服上的补丁丝毫不影响他统摄全场的气势,这就是科举的意义,任何世俗意义的财富都不能约束这些士子,因为他们的才华会在科举之后给他们带来整个世界。

    在整场诗会上的毫不吝惜地挥洒文采让吕源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尊敬,他笑着,说出的话却带着獠牙:“接下来来点难的,我朝立国百余年,世祖起于黔首之辈,却建立了不世功勋。先皇却一心求道,为天下万民祈福,便为世祖和先皇诵诗一首如何?”

    诗会上的诸人都静默了。

    这题材有难度,难度并不在于世祖,而在于先皇。

    场中方才对吕源起了好感的人不由暗自为他担心,他怎么这么鲁莽选择了这种题材呢?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吕源今天抢的可不是一两个人的风头,现在妄议先皇,他可是要栽了。

    方艳站在角落里,笑了:“这人倒是有点意思,你觉得呢?”

    曹光自然不会觉得方艳是在和自己说话,睿王在她身后战战兢兢,正打算为这个他颇为欣赏的才子说上两句话,就听到那个侍卫道:“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除了些拍马屁的,还能听到什么?”

    睿王这才知道原来方艳不是在和他说话,尴尬地闭了嘴。

    “那就太让我失望了。”方艳喃喃道。

    不过这个主持诗会的男人既然拿出这个问题,她想,或许他会让她惊讶一下。

    “他叫什么名字?”方艳问睿王。

    杨天骄不假思索道:“吕源。”

    方艳这下着实吃了一惊:“你认识他?”

    杨天骄后悔莫及,他在方艳面前为什么总是管不住自己呢?

    “我听说过他,他很有名气,有一次湖南糟了灾,他去那里帮忙,我在那里见过他一面。”他急忙补救道。

    “我有印象,那次湖南的蝗灾是吗,那你去那里做什么?”方艳问。

    完了,为了不连累吕源,把自己给暴露出去了。杨天骄绝望地想。

    “我去那里杀人。”他硬邦邦地回答道。

    “谁?”

    杨天骄再也不说话了,方艳不置可否地继续看下去。

    有几个人运气不好被罚作诗,在这个棘手的题材跟前,也不过是改了些俗套的讼诗套上去,把方成乾从小时候聪明夸到长大以后仁德,再到死前还挂念万民。

    方成乾就是是怎么死的,京中知道真相的也不过就那些人,亲眼见过现场的那些禁卫军到现在都被严密地监视着,现在的通用口径是方成乾为万民祈福的时候被上天带走。

    老实说,没有多少人信,阴谋论者相信是方艳逼宫,谋杀了方成乾。

    最起码他们在方成乾不是正常死亡这点上是对的,从古至今正常死亡的皇帝都没几个。

    终于吕源又输了,他无可奈何的看着传道他手中的精致酒盏,道:“好吧,我本来打算为难一下你们,结果自食其果,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

    有人开始四处巡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已经有不少人猜到现场必定是有贵客到来,才让吕源如此兵行险招。

    睿王带方艳来的地方是一个死角,能看到他的只有主位上的人,这是他为了宴饮时不错过贵客专门设计的。

    因此那些转过头来四处搜寻的人们一无所获。

    吕源终于构思完毕,起身道:“鹿隐观乃是先皇的一大得意之作,得天地之灵秀,万民之精华,如同阿房宫一般,乃是难得一见之灵物。”

    这可不是个友善地比喻,万民之精华乃是说鹿隐观的修建剥削了百姓,而阿房宫的修筑正是秦王朝最终被颠覆地一个重要原因,睿王立刻明白吕源究竟要如何立论了,他不由被吓出一身冷汗。

    如果他还在场,他会立刻让他停下,可是现在眼前新进篡位的女皇帝正兴致盎然地等着诗会中的吕源开始作诗。

    吕源到底还是年轻,睿王想,清平记传唱得再广,他也不该忘记女帝上位可是篡位,女帝任京兆尹时虽然仁厚,这些日子却也没有少杀些人。

    更何况,鹿隐观的修建,当时尚且是清平公主的女帝也牵涉其中。

    针砭时弊可以,但他不该从鹿隐观下手。

    吕源丝毫没有意识到睿王的提心吊胆,毫不犹豫地当着众人的面,念出一首讽诗。

    首联赞颂世祖时本朝的国力兴盛,万国来朝,颔联过度到鹿隐观的锦秀风景,颈联讽刺民不聊生之中的百姓是有多感谢先皇为民祈福,尾联顺着先前的讽刺继续歌颂本朝如今的国泰民安。

    看似是颂歌,在场的众人除了杨天骄哪个不是玩惯了文字游戏的,方艳本人更是上届科举钦点的状元,看过她文章的都明白那状元可并没有得益于她公主的身份。

    当时她力压榜眼探花把他们甩开了几百里地才让那许多阻碍她入朝为官的男人们心服口服。

    如今看穿这种文字游戏更是不费丝毫力气。

    这明明是一首讽诗。

    在场的众人都静默了。

    只听到流觞曲水汨汨流淌,人工泉水咕嘟咕嘟冒着无辜地水泡儿,流过水中飘荡地瓜果,流过酒杯,流到睿王的心里,化作眼泪。

    后悔已经不能描绘他的心情了,他为什么看这人文采好就火急火燎地把主持诗会这么大的任务交给他呢?

    吕源无辜道:“怎么?这首诗不好吗?”

    杨天骄对这些诗歌之类并不感兴趣,但是他对危机一向有着敏锐的感知,他在方艳面前那么放松,屡次说出他不该说的话,就是因为他的危机雷达从来没响过,但是他现在看看四处人们面如菜色的样子,开始怀疑难道他对危机的感知真的坏掉了?

    方艳失望地扫过众人如丧考批的脸,拿手指头戳戳杨天骄:“你说,这首诗挺好的。”

    为什么让我说?杨天骄疑惑地看着她,满脸问号。

    “这么远,我声音低了,他们听不清楚,声音高了,就太尖,你不一样,你中气足。”方艳耐心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