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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 素罗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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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允衡的视线微有些泛空,然后,他便看见了那面素白的轻纱。

    软罗幂篱随风轻动,上头并无一点绣纹,一如眼前女子那身简单而又雅致的衣裙,处处都流露出淡然的风致。

    面前的人,终究不是她了。

    薛允衡惘然地想着,思绪飞去了很远。

    她从不会这样淡雅地与他行礼作答,她只会抢他的棋子、牙尖嘴利地与他理论,要么便在他面前抓耳挠腮,为着一盘残局而绞尽脑汁。

    纵然她也可能摆出这样的雅致来,但在她的身上,却流淌着一种更深刻的东西。

    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永远也没办法参透她的画意。

    他只知道,在那些拙劣的笔触之中,有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就像她每每看向他时,仿佛与他并不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块土地上。

    她像是隔在这尘世的另一端,哪怕触手可及,却还是孤寂得像那枝开在纸上的桃花。分明她在笑着,可他却看见了她哀绝的眼泪、刻骨的悲吟……

    “……小女子无状,还请二郎君见谅。”耳畔清婉的语声仍在继续,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清晰。

    他飞快地回过了神,向着眼前的女子揖手:“方才是我的马车走得太快,惊扰了秦二娘子,你无事吧?”

    “无妨的。”秦彦婉此刻的态度却是比方才洒落了好些。

    薛氏与秦素向来交好,能与薛二郎偶遇,自然不虞惹来麻烦。

    大都,到底不是青州了。

    她向着他款款而笑:“些许小事,郎君何须如此多礼。”

    微带着些南方口音的官话,和她一模一样。

    薛允衡忽然就有点想再听一听这个声音,再多听几句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腔调。

    “前头有座不错的茶楼,女郎若是不弃,请容我赔个罪,去茶楼喝杯茶去,可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他此刻的情绪,乱七八糟地从这里或者那里冒了出来。

    这分明并非他想说的话,可嘴一张,这些话语便自动地跑了出来,根本罔顾他的意愿。

    他微张着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脸怔忡。

    听着他的话,秦彦婉却是微有些吃惊。

    她没料到薛允衡会这样客气,两边的车子都没碰一下,他居然就要赔罪。

    “二郎君太客气了……”她开口说道,幂篱下的视线掠过他的脸,忽然就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孤单,以及落寞。

    这情绪并不太强烈,可却又像是萦绕不去似地,在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那一身胜雪的白衣,原来,也不过是掩饰孤单的幌子罢了。

    不知怎么,她居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而她才起了头儿的一段话,就这样拐去了另一边儿:“……既是郎君相请,那么我……”

    她的话顺着某个方向滑去,几乎就要滑向她未知的某一处。

    罢了,当年六妹妹数度劫难,皆是薛氏出手相助。就算是为了六妹妹,她也不该相拒。

    秦彦婉再度从幂篱下看向了眼前的男子。

    他的样子,像是十分需要有人去陪他……

    几乎是在泛起这个念头的刹那,秦彦婉忽然就清醒了过来,蓦地觉得自己可笑。

    廪丘薛氏名满天下,薛允衡还怕没人陪他么?

    她算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

    她不过是小小的青州秦氏的一介女子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怜悯这些身处高位的人上人?

    “……那么我自是不好推拒的。”她听见自己这样说道,每一个字都遵照着最标准的礼仪,“只是家中门户尚需照拂,更有幼弟幼妹于府中等候,郎君好意,我也只能心领了。往后若得了空儿,还请郎君来府中小坐,我二兄与五弟弟皆在读书,想必能与郎君谈得来。”

    很标准、亦很婉转的一番套话,甚而也不乏功利。

    却是表示了拒绝。

    不知为什么,这婉拒的言辞,让薛允衡长出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言相邀,只是话一出口,他就有了隐约的悔意。

    好在,她没应下。

    这位青州秦氏的二娘子,并没像大都的绝大多数的女郎一样,表现出太多的殷勤。

    纵然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态度却也是坚决的。

    她不想与他单独喝茶。

    她拒绝了白衣薛二郎的邀请,却也表现出了适度的礼貌与友善。

    几乎无懈可击。

    薛允衡无声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他是主动相邀的,但无疑地,她的拒绝似乎更合乎他的心意。

    “如此,那就罢了。”他说道,向着秦彦婉揖了个手,心里到底松快了许多,狭长的眸子不由自主地便飘去了对面。

    那位秦家二娘子也正在向他回礼,白裙素纱,却也有着一种清雅的美丽。

    果然是南方的女郎,与大都的女郎不大一样。

    薛允衡这样想着。

    却也只是一个闪念罢了,想过,便丢去了一旁。

    “郎君请。”秦彦婉柔声说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仍旧是礼貌周全的态度,每一处细节都不带烟火气,既分毫不差地顾及着他的颜面,却也没失了自己的方寸。

    到底是南方来的女郎。

    薛允衡心下感叹着,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再度揖手一礼,便转身行去。

    目送着他回到了马车之上,秦彦婉方才扶着采蓝的手,款步上了车。

    待车帘落下的一霎儿,采绿已是再也忍不住,长长地“哎哟”了一声,叹息地道:“我的天哪,这薛二郎可真是俊得很呢,怪不得我常听邻家的使女说什么白衣薛二郎什么的,果然是俊得不得了。”

    采蓝到底比她沉稳些,此时便去敲她的手:“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还好这是薛二郎,若是青桓或玄李在此,你莫不是还要扑上去不成?”

    看起来,薛允衡如此知礼,让她终是放了心,对大都士族也多出了不少好感,此时却也有心情玩笑。

    采绿便作捧心状,痴痴地道:“我可想不出还有谁有比得上薛二郎的了,听说他还是在朝上任着官儿呢,真真是一代才俊。在我瞧来,他就是最俊最俊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