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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点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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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昭心说决不能露怯,一定要稳住,于是暗暗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开始专注的泡茶。

    德妃看着容昭很快就摒弃了杂念全身心的投入到一壶茶上,心里不由得暗探这个年轻人果然不一般,通常情况下还没有谁能在自己面前这么快安心下来。

    “你听说萧云欣和肃王的事情了吗?”德妃又问。

    “回娘娘,听说了。”容昭刚好把茶汤分出来,斟了一小盏茶送到德妃的面前,平静的说道:“娘娘,请用茶。”

    德妃接过茶来,凑到鼻息之间轻轻地嗅了一下,点头说道:“我这个春寒雪珠儿还从没有谁能泡出这个香味来,嗯,极好。”

    容昭微笑道:“这第一茬春茶凝聚了整个冬天的精华,在春寒料峭之时满满的生长,其茶的味道,芳香以及营养,自然是最好的。然而若用滚开的水冲,不但会破坏它的味道,还会让它的营养价值减半。所以冲这个茶,最好是*十度的开水。冲茶跟做事一样,一个讲究温度,一个讲究时机。总之,太着急或者不着急,都不行的。”

    “想不到你在外人面前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到了本宫面前倒是学究起来。你这也算得上是深藏不露了。”德妃心里为容昭的这句话叫好,面上却不露出来。

    “娘娘过奖了,臣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容昭心想不就是装逼吗?你会小爷也会,于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自己也品了一口茶,方接着说道:“娘娘刚才说萧姑娘的事情,臣在回京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当时正好跟顾公子在一起,顾公子听了这消息非常的生气,但在臣看来,这一切看上去是偶然,实际上却是必然。”

    “偶然和必然?怎么讲?”德妃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的问。

    容昭淡笑着问:“萧姑娘之前一心要嫁给睿王,而现在却一心嫁给肃王,这件事情看上去好像是因为睿王辜负了萧姑娘的一片深情,逼得萧姑娘走这条路,想必娘娘心中多是愧疚。然而娘娘不放想一想,萧姑娘一心要嫁给睿王,是真心喜欢睿王一心为他着想,还是仅仅喜欢的是睿王妃甚至睿王妃将来的位置呢?”

    德妃的心里突的一下猛跳,之前面前仿佛有一层窗户纸,现在被容昭一句话给戳破,当一些丑恶的心思摆在明面上来看得清清楚楚之后,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没错,从萧云欣出生,她和她的兄长萧正时就理所当然的觉得萧云欣应该嫁给睿王,他们萧家是要倾尽全力辅佐赵沐登基的,那么这个皇后的位置自然不能是旁人的。由此,德妃和萧正时以及萧夫人等人平日里说话玩笑都是把萧云欣和赵沐往一块儿凑,好像天经地义萧云欣就应该是未来的大齐皇后。所以萧云欣从小是揣着皇后梦长大的。

    一旦这个梦在赵沐这里圆不了了,她就会另寻他路去圆自己的梦。

    德妃忽然想起很早之前赵沐曾经跟自己说过,萧云欣不适合做睿王妃。当时德妃还以为赵沐是随便扯理由,如今细想,这话的确是真的。一个为了坐上皇后宝座不惜一切的姑娘,的确不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她的儿子要娶妻,必定要娶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疼他,可以为了他去吃苦受累,为了他去舍弃一切,可以照顾他一直到老的女子。

    容昭看着德妃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其实容昭知道德妃是天下少有的聪明女人,在这深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人什么事儿没见过?她一时莫不过这个弯儿来不过是因为不愿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做否决而已。

    人都是这样,否定别人很容易,否定自己很难。

    “你的确是个聪明人!”德妃忽然叹了口气,淡淡的笑道。

    容昭又给德妃斟茶,轻笑道:“娘娘过奖了,有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臣只是站在山外看山,所以看得比较清楚而已。”

    “你若是个男儿,该多好。”德妃轻声说道。

    “……”容昭一时语塞,心想我是女子就不好了吗?

    德妃看着容昭郁闷的神色,轻笑道:“你若是个男人,就可以和我儿并肩作战,将来他为明君你做良相,岂不是一段佳话?”

    容昭叹道:“娘娘熟读诗书,难道不知道自古以来若有明君便无良相?若有良相必有昏君?从来明君良相都只是人们心向往之的佳话,却从没有实现过。”

    德妃这下发自内心的笑了:“你果然知道的不少,绝不是他们口中不学无术的人。”

    又是试探?容昭默默地撇开视线,心想这皇宫里的人都太可怕了,一句话一个眼神都特么是陷阱!怪不得姐姐宁可在清风观种菜也不愿意回这里来享受荣华富贵。

    “本宫是打算让你的母亲带着你回西凉的,如今看来你还是留在京城更好一些。”德妃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什……什么?”容昭一下子愣住了,不是皇上密旨吗?怎么又成了德妃的意思?

    “没事,时候不早了,这毒日头下去了,皇上也该醒了。你先回去吧。”德妃说着,便率先站起身来。

    容昭也来不及多问,只得起身行礼告退。

    德妃也不理他,转身款款的走了。

    容昭跟着一个小太监往宫外走,一路才琢磨过来德妃最后说的那句话,原来他的亲娘奉旨回西凉完全是德妃娘娘的枕头风,这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居然连这样的军国大事都能让皇上听她的!

    若是论心机,论深藏不露,德妃可比周皇后厉害多了。容昭暗暗地感慨,怪不得赵沐那家伙一肚子的心眼子,有这么个亲娘从小耳闻目濡的教导,他不长成这样才怪呢。

    出了皇宫,便看见一辆马车等在树荫下,旁边站着一个下人,容昭一眼认出这人是叶慎之的随从。

    “老爷,世子爷出来了!”那家人看见容昭,忙朝着马车里喊了一声。

    等在马车里打瞌睡的叶慎之便匆匆忙忙的起身,先把车里铺设的榻席整理了一下,方跳下车来迎着容昭走了过去。

    “世子爷,您可算是回家了!”叶慎之笑呵呵的看着容昭,像是看着一尊财神爷。

    容昭看看叶慎之,又想想皇上那些话,便觉得眼前这位鞍前马后的赚个辛苦钱也挺不容易的,于是不好朝着他发脾气,只疲惫的笑了笑说道:“舅舅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吧?”

    叶慎之被叫了一声‘舅舅’,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等世子爷,那是等多久都不怕的。”

    容昭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今天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心智也斗得太狠了,已经在没有力气应付叶慎之,于是上了马车便往里面一靠,闭上了眼睛。叶慎之随后上车,见容昭这样也没敢多说,忙从旁边拿了个蒲扇开始给他轻轻地扇风。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容府,容昭便在车里默默地想了一路。叶慎之还以为他累得睡着了,却哪里知道他被刚知道的一些事情给压得喘不过气来,闭上眼睛便是皇上的那别有用心的笑和德妃娘娘淡定自若的眼神。

    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忽然想起赵沐,于是容昭越发的感慨,有这样的爹又有这样的娘,赵沐如今对自己还能一片赤诚真是很不容易。

    “世子爷,醒醒了,咱到家了!”叶慎之轻声唤道。

    容昭又等他喊了两遍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么快就到了?”

    “您睡着了。”叶慎之笑呵呵的说道。

    “太累了,没日没夜的赶路,简直是要命了!”容昭说着,伸手扶着叶慎之的手臂起身下车。

    车前,盛穹,梅若,紫姬等人已经在等着,见容昭一下来,紫姬和梅若忙上前去一边一个搀扶着容昭。

    “公子,陛下没为难您吧?”梅若担心的问。

    “傻丫头,你家公子我立了大功,皇上只有奖赏,怎么会为难?”容昭笑着捏了捏梅若的脸颊,蹒跚着脚步进了府门——没办法,在车上坐得太久没动弹,腿都酸麻了。

    进了家门,首先要去给母亲大人请安,容昭就算再不喜欢叶氏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叶氏在前厅等着他,见他安然回来,叶氏高兴地不得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去那种生死一线的地方,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娘都快担心死了!”叶氏看着容昭消瘦的面容,眼圈泛红,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虽然经常见她哭,然而历经生死见了灾区那些买儿卖女为求生路的父母之后容昭还是有点感动,因撇开视线说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你哭什么?”

    “你还说呢!梅若都跟我说了,病得那么厉害也不吭声,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扛着……”叶氏一说这话,眼泪更如断线的珍珠,再也止不住。

    容昭无奈,只好仰着脖子喊道:“好啦!有什么吃的没?中午跟皇上一起吃饭,什么都没吃到,这会儿都要饿晕啦!”

    “有,有!早早地就给你预备了爱吃的饭菜。”叶氏忙拿了帕子擦着眼泪,转头吩咐梅若:“还不快叫人摆饭?”

    “已经吩咐下去了,公子还是先洗把脸吧。”梅若说着,转身去小丫鬟手里接过洗脸盆送到容昭面前。

    容昭洗了脸坐下来吃饭,叶氏便坐在他对面给他夹菜,一会儿说吃这个,一会儿说尝尝那个,容昭碗里的饭菜就一直不见少。

    再生以来记忆之中,容昭都没觉得叶氏什么时候有今天这般慈爱体贴,心里原本酝酿的一翻质问也暂时压了下去,又好奇梅若究竟是怎么跟她说的,竟把人给吓唬成了这样。

    吃饱喝足,容昭又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我累了,你们不管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等我先睡一觉再说?”

    “可是……”叶氏想说皇上密旨自己去西凉的事情,她想让容昭跟她一起回去,一来是带着儿子回家自然心里刚踏实,二来她的儿子如今建功立业,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这上京城争得一席之地,她怎么也要带回去好好地显摆一下,顺便气一气老对手临阳郡主赵凝。

    这番心思容昭又怎么能不知道?然而此时他已经没心思多说,只微微皱着眉头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好吧好吧!”叶氏顿时心软,忙点头说道,“你去睡,你好好地睡一觉,天大的事情都等你睡好了再说。”

    容昭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梅若和紫姬回自己的小院去睡觉,叶氏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幽幽一叹,对旁边的叶慎之说道:“这孩子出门这些日子,回来像是变了个人。”

    叶慎之忙附和道:“夫人说的是,世子爷历练了这番,算是长大了,也懂事了。没了之前的孩子气。”

    “不是,是他一直都很成熟,自从那年大病一场好了之后,就不怎么亲近我,见了我也总是太太长太太短的,眼里嘴里都是冰冷疏离,多少年了都没叫过我一声‘娘’!今儿他这么一叫,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叶氏说着,又低头擦眼泪。

    “妹妹莫要伤心了。这是好事儿啊!世子爷大了,还做出这番事业来,又愿意跟你亲近。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叶慎之又劝道。

    然而叶氏的思绪一下子都涌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叨念着:“这些年,悦儿总是说我亏欠了这孩子。其实我心里知道,我一看见他就想起这孩子原本是一对儿龙凤的!我这心里就跟有锥子扎一样。我总是不敢跟他多说什么,也不敢常跟他在一起。便放任他去外面跟那些粗人混在一起,他心里恨我也是应该的。”

    “如今好了,妹妹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可别伤心了。”叶慎之忙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