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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请容许我俘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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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到了赵武手里。赵武随意的打量了一下,马上还给了对方,摇着头鄙视:角弓竟然是复合弓这工艺,太古老了你应该看看赵氏制作的弓,那才是最好的弓呢。连韩伯看了我制作的弓,也无话可说人家韩氏有几百年的制弓历史,韩氏擅射名闻晋国,既然他们都赞赏我的弓,天底下还有什么弓让我看得上眼

    潘党的脸色白了,他拿着弓有点不知所措,心中狂呼:疯了,这人疯了,知道我是潘党,夺走弓以后又还给了我,他难道不知道我是天下第二射他难道不知道这张弓下有多少晋国猛士丧命他一点不害怕他凭什么不害怕潘党完全被赵武的大胆搞懵了。

    潘党看看赵武骑兵身上的装备,又看看赵武身上那一身银亮的铠甲,他嘴里苦,说不出话来,只好指一指地上那只鹿,提醒:我射了一只鹿

    赵武出一声欢呼:太好了,我就喜欢烤鹿肉。今天大清早起来追赶你们,忘了吃饭,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林虎,你去生火;武清,你去砍柴;武连,立刻把鹿皮剥了,内脏洗干净

    潘党眼珠一转,马上说:柴火不够,我去帮你砍点柴吧

    赵武回头盯了潘党一眼,他看的时间太久,让潘党有点毛骨悚然,直担心自己的小心眼被人看穿,谁知道赵武看了半天,点头夸奖:这身板,是个砍柴的料,来人,给他一把好斧子

    回过头来,赵武又叮咛潘党:我这斧子利,你无需砍太粗的树枝,烤鹿肉么,树枝越干燥越好算了,我说这么多废话干啥,瞧你这身板,以前一定是一个好的伐木工嗯,先把你身上的宝玉卸下来。对,这些东西,今后属于我了

    潘党茫然的接过对方的斧子走入疏林。走了几步,他突然醒悟过来,立刻脱下身上做工精良的组甲,并叮嘱随行的战车步卒:快跑,赵武子被我这么一耽搁,国君恐怕已经走远了,你们不妨四散进入山林,而后再辗转返回国内快跑,若在路上见到国君,一定说一声此人,不可力敌也。

    现在,跟着赵武身边的都是他的家奴,赵武显然很享受这种一言既出,群相呼应的感觉,看到武连剥鹿皮,他还嫌对方手脚慢,便亲自动手清洗内脏,并招呼其余侍从:这么多人,一只鹿哪够吃,四处找一找,再猎杀一群猎物。

    武士们兴高采烈期间。卫敏赶到了,他看到武清抱来柴草,担心的提醒:主上,楚兵恐怕走远了,我们这一耽搁,恐怕追之不及。

    赵武摇头:没关系,我们战马的度快,再说,从早晨赶路,战马也疲乏了,我们也饿了,吃点饭,歇歇马,我们继续追。

    炉火升起,鹿肉被烤的咯吱咯吱响,武清提醒:主上,刚才那位楚国大将似乎久久未归,要砍柴,似乎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赵武听了,立刻吐出口中的鹿肉:上当了,这厮逃了还吃什么鹿,赶紧给我上马,给我追

    骑兵们轰然响应,立刻翻身上马,开始奔驰。

    楚王奔跑了一会儿,回头看看烟尘平息,他定下心来,恢复了原有的度,但不一会儿。后面的烟尘再度扬起,养由基在楚王车上跺脚:可惜了潘党

    楚国统帅子反拔出了剑:轮到我了

    养由基摇头:统帅是楚军的统帅,楚军还没有战到最后一兵,岂能让统帅亲自上阵还有我呢臣恳请君上再赐一箭。

    楚王将箭壶中仅剩的那支箭交给养由基:当初我给了你两支箭,你只用了一箭就射杀了魏锜。现在追赶的这人明知道魏锜死于你的箭下,竟然还敢继续追赶,且连潘党都不是对手,未能把他拦下,想必一箭不够用,但可惜我只有这一支箭了。

    养由基取下弓,整理了弓弦,冷笑的说:一箭,足够了。

    赵武冲过丘林,猛然间刹住了脚,他看见不远处楚王眼上裹着绷带,正带着仇恨的目光望着他,与此同时,楚王旁边一个人正用毒蛇一般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人名叫养由基。

    赵武浑身的冷汗嗖的冒了出来,他感到汗毛竖立,浑身不自觉用力,战马被他的大力勒的直立而起,等到战马双蹄落地。赵武还想再度提起马头,以便用马脖遮挡养由基的神射,却现对方根本没有动。

    养由基没有射。

    赵武感觉到背心凉凉的,他再次抬眼打量了一下养由基,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养由基没有射,是因为赵武不在射程之内。

    楚军方面并没有停下脚步,但此时楚国的军队已出现溃散的状态,许多士兵离开队列,丢下战车向田野中奔逃,只有少数几辆还保持队列的战车依旧保持行进状态,并与赵武之间逐渐拉开距离。越来越远。

    赵武目光扫过,现楚王身边的伯州犁,他立刻冲曾经的晋国国士伯州犁躬身,转身向武清吩咐几句,武清马上跃出,手持白玉从潘党身上掠夺的那块宝玉,追赶楚王的战车。

    养由基没有射。

    卫敏窜到赵武身边,同样神射的荣誉使他不能在养由基面前退缩,所以,即使他恐惧的拉不开弓,依然坚定地站在赵武身边。

    武清向伯州犁奉上宝玉,口称:伯宗是我们国中贤人,他的遇害使晋国百姓伤心,我赵氏也有同感。如今我见到伯宗的后人我不能使贤人绝了祭祀,请致意楚王,一定切记;晋国的悲剧不要重演,不要使楚国贤人再遭受类似待遇。

    依旧是递上宝玉,这宝玉品级更高,挺适合国王的身份,但这话说罢,武清躬身而退。

    赵武让说这话,意思是自己有能力突击这拨楚军,并且围杀楚王的车队,所以请楚王先收下宝玉然而,因为伯州犁在楚王身边,而他的父亲是晋国所敬仰的贤人与智者,赵武不忍心伤害他的后代,故此致敬,退却。

    可以想象:经过这一段交涉,伯州犁在楚国的人气指数会迅蹿升。

    赵武退走,楚王看到宝玉,泪都下来了:这是潘党的随身宝玉,我认识

    伯州犁对赵武的恭维感觉到面上有光,他俯身向楚王介绍:刚才追来的那位就是赵氏孤儿,我早听说此人心思灵巧,擅长制作各种器械,可惜我国国内三郤当权。此人与三郤有灭族之恨,故此三郤不肯重用,以至于他到现在仍然默默无闻。

    如今看来,这也是一个仁义人。我在国中曾听说过他于赵城释放奴隶,奴隶与他杀白马相约盟誓,以至于赵城奴隶一年之内毫无监管,居然无一人逃遁遗憾啊,我当初没机会与他交往。

    楚王点头附和:十万晋军不敢追击寡君,唯独这个人敢一路追杀,这是一种何等的勇气啊可惜我国中缺少这样的勇士,可惜了潘党。

    楚王哀叹潘党,是因为潘党没有挡住赵武,而赵武赶到的时候铠甲上有鲜血这是潘党射死的那只鹿身上的鲜血,但楚王不知道,他以为潘党挡不住赵武,已经阵亡了,所以赵武战裙上染着潘党的血,并拿着潘党的随身宝玉当礼物。

    楚王感慨的是:数量庞大的楚军与晋队交战一日,就不得不退却,如果自己国内多几个类似赵武这样,敢用几百兵力,单骑走马的面对十万大军,那这次晋楚大战,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楚王这句话说的时候,楚军统帅子反脸色青,他反身眺望来路,觉赵武确实在退走,便抽出腰下宝剑,回身向楚王请求:原本,按照惯例,战败的统帅要把军队带回国后才自杀,可是我子反战败起因于一壶酒,如今后路已经不再有追杀,而我却无面目继续前行,请君上允许我在此地自裁。

    此时,赵武转过一个山丘,迎面正撞到拎斧子的潘党,他大笑起来:你这个樵夫,砍柴砍到这里来了,哈哈,迷路了吗来吧,我已经不用你砍柴了,快随我走。

    潘党又羞又恼,一股怒火上来了,他一晃手里的斧子,大声喝问:我们国君怎么样了

    赵武漫不经心的回答:看来气色还好你们国君身边有晋国国士伯州犁,我问候了伯州犁,而后致敬撤回

    潘党拎着斧子,目光闪动,寻找一个切入赵武身侧的机会,但赵武接下来的一句话把他所有的反抗彻底消灭。

    赵武说:咦,你怎么脱了铠甲,可惜的,那套楚国铠甲很漂亮,我还打算挂在家里欣赏呢我送给你的宝玉你没丢吧

    潘党听了这话,直觉的天崩地裂,他懊恼的想哭,心中直后悔自己的手太欠修理他潘党是贵族,贵族不能像街头流氓一样撒泼撒赖,要有魏锜那种愿赌服输的风度。

    赵武的送的宝玉他确实没有丢,正腋在他腰里。

    想当初他扔了铠甲,却把这两块宝玉塞在腰带里,一方面是觉得这件事太可笑了,他潘党好歹是天下第二,居然被一个才加冠的娃娃俘虏了,这事说出去,没人会相信,所以他准备留下证据,日后将这件事作为一个笑话给后人叙述一番,也算人生一大乐趣。

    另一方面,是潘党觉得他需要这两块宝玉回楚国的路很漫长,光在路上需要跋涉三个月,潘党手里只有一把斧子,他需要一点路费来应付后面的长途旅行。所以他在脱掉铠甲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把两块宝玉塞进了腰间,心中想着:万一路上遇到需要花钱的地方,可以把其中一块宝玉变卖了,换取一点路费。

    但现在事情不好玩了潘党被赵武撞了个正着。

    如果潘党能事先从疏林里逃脱,那么腰中的两块美玉就是他日后夸耀的资本,他可以把这两块美玉拿出来向后人炫耀,讲述他与赵武斗智斗勇的经历然而,他现在被赵武逮了个正着他是贵族,腰间塞着别人送来的两块宝玉。

    这一刻,如果四处无人,天下第二的潘党要放声大哭。

    不如此,不足以宣泄他心中的懊恼。

    然而,赵武的兵移动的很快,潘党手持斧子正在盘算得失,赵武的骑兵已经围了上来,其中卫敏看到潘党手持利斧的姿势,他心中一跳,手中马上做了个姿势,赵武的骑兵见到这个手势,眨眼间,手中多了一件奇怪的武器弩

    赵武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他说了一番话,按照春秋时代的意思理解就是:对面这位将军是大贵族,是勇士,我们不可侮辱了勇士的骄傲与贵族的荣誉。

    手中的战斧无力的滑落到地面,潘党欲哭无泪。

    赵武摆手,示意骑兵缓缓而行因为有潘党这名步兵存在,所以他们不得不放慢奔驰的度。

    走不多久,卫敏一直在打量潘党。只林虎呆傻,他摸着肚子叹息:主,我们这趟奔袭真是划不来,我们饿的前胸贴后心,却什么收获都没有。主上还送出了三块美玉,这下子可赔本了。

    卫敏从潘党身上收回目光,他指点一下身后山道,说:主上,如果你真打算有所收获,我们只要多待几天,仔细搜索一下附近,一定会有大的收获。

    赵武来了精神:怎么说

    卫敏指点着周围,回答:楚军从鄢陵撤退,中途的歇脚地一定是宛丘或召陵,这两处丘林纵横,不适合大部队行进,所以楚军一定分成了多路,这才能保证连夜撤退。我们刚才追的是楚军中路军,十五万楚军不可能挤在一条山道上,左右一定有他们的启军左路军胠军右路军。

    楚军连夜遁逃,为了防止我晋军觉,他们已经丢掉所有的营帐与大部分战车,刚才我冲到楚王中军的时候,现楚王的亲军很多都空着手,这说明他们连武器都丢了楚王的亲军尚且如此,他们的左路军右路军只会更惨,找到他们,我们就可以任意宰割。

    武清催马上前,附和说:没错,刚才从鄢陵出来,有脚步很杂乱通向左右,我看到左右两路没有车辙,确定这两路不是主力,便指导主上追击中路现在看来,左右两路弱的很,他们连战车都丢弃了。

    赵武大笑: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追这样辛辛苦苦跑出来一趟,两手空空跑回去,韩起该笑死我了。

    潘党拱拱手:我为楚将,虽然被俘,却不能随你们追击楚军,请把我送到附近的军营。

    赵武眼珠转了转,满口答应:没问题,来,左右,给他添一匹马,让这位将军骑上去,我们只要求他一路跟随,遇到楚军的时候我也不动手,陪这位将军聊天对了,我们都这么熟了,还没有问问你的名姓

    潘党张了张嘴,半天不出声音,赵武连声催问,潘党回答:昆季。

    昆季这个词现代已经不存在了,在甲骨文中,它是两个兄左右并排叠放。这个字的读音也很特别,它是双音节读音,用楚腔作昆季,在中原这个字的意思就是:党。

    赵武愣了一下,又问:怎么写

    潘党不是傻人,他要是傻人不会在魏锜当日献上鹿的时候,马上明白了魏锜的警告意味。赵武这么问,他眼睛一闪,立刻拾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书写起来,这个字的形象让他写的非常像潘。

    反正都是楚国的鸟篆,加上楚人写起字来随心所欲的成分很大,赵武歪着头审视了一番,若有所思的评价:果然很相像

    潘党的将旗丢弃在他扔下铠甲的地方,那副精良的楚国组练甲曾让赵武非常动心,可一副铠甲怎能比得上几千俘虏,故此赵武稍稍想了想,决定放弃在附近寻找潘党丢下的甲,转而寻找楚军其他部队的行进痕迹。

    赵武这一走,走了整整三天。三天后,韩起终于看到了赵武军队扬起的尘土,他立刻在军营坐不住了,赶着战车迎上赵武,一眼望过去,韩起嘴张的很大,下巴几乎落到了地上

    他不是为潘党的存在而感到惊愕。因为潘党现在混在赵氏骑兵队伍中,韩起的目光没有望向潘党,他看的是赵武的俘虏群。

    怎么样赵武得意洋洋:三千多名俘虏,整整一个标准师。

    韩起合上了嘴,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连忙回答:你这小子,这几天我老爹担心死了,不止骂了我三四次,每天早晨看到你不在,都埋怨我不该让你带那么少的兵力出去,没想到你这次出去,捞的油水这么肥。

    赵武笑的更得意了:还有呢,我的骑兵在远处一个山坳里堵住了一支楚军,兵力大约有两个师左右,现在这些人是我从中挑出来的,都是些相貌比较温顺的人,而那山坳里还堵住了一个半师,怎么样,咱俩一人一半。

    韩起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武,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先挑

    赵武点头:咱俩之间,不用客气

    韩起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客气的等回了国都之后,我多送你几个美女

    赵武笑着拍拍韩起的肩膀其实他比韩起年龄小,但这一刻,两人仿佛年龄相差无几的兄弟一样,显得极其亲热。

    韩起回头吩咐自己的武士准备人手与车马,而后目光打量着赵武这些骑兵,感慨说:没想到一千单骑走马,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能堵住十倍于自己的残兵咦

    韩起看见了潘党,他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那个人的身材方方正正,这样的身材很罕见,我记得养由基的车右就是这样的身材,那位车右可是大名鼎鼎的潘党。

    赵武不以为然的反问:我要说我把潘党俘虏了,你信吗

    韩起盯着潘党的背影,答:齐策说你的射箭之术,颇得声东击西之妙谛你俘虏了潘党,我不信。

    所谓颇得声东击西之妙谛,意思是说赵武如果瞄准北京的郭德纲的话,没准能射中上海的刘谦。

    齐策是家臣,不好意思指责自己主上的箭术,所以用了这句明褒实贬的话做结论。但这话要是让师偃说,可能更难听,不过赵武不介意,因为他听说过,训练一个弓箭手需要六年,而好的弓箭手脊椎常常变形,他可不想老年时因脊椎疼痛睡不着觉,所以在他学会把箭射出后,立刻将精力放到了制作弩上。一旁的潘党听到韩起这番谈话,连寻死的心都有了就这破箭术,竟然

    紧接着,他又听到赵武询问:你见过潘党吗

    韩起打了个哆嗦,仿佛这个名字是魔咒,他回答:没有,所有见过潘党的人几乎都死了说起来,近距离见过潘党的,而后又从他的弓下安然离开的人,唯有我们的猛士魏锜,可他也战死了。

    或许郤至也算一个,他负责对楚国外交,曾经出使过楚国,与楚王签订弭兵协议,或许能在宫廷里见过潘党。但这也很难说,因为郤至抵达楚国的时候是在夜晚,没准根本没见到这位楚王车右。

    郤至当初到楚国签约的时候,子反招呼他进殿签约,郤至抗议说:我听说国家大事必须在阳光下进行,夜晚是不能商议国事的,莫非你们有意欺瞒,怕我们在阳光下看见你们的脸色,所以才让我们夜晚签约。

    春秋时代,夜晚光线昏暗,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所以郤至才如此说。但子反坚持,郤至最后不得不说出一句成语客随主便。意思是说,这事不符合规矩,我抗议了,但我是客人,既然主人再三坚持,我也只能随着主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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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国后,郤至马上预言楚国不会遵守协议,果然,鄢陵大战距离郤至与楚国签约,仅仅相隔三年。

    听到郤至只是夜晚见了楚国君臣,赵武叹了口气,回答:他说他叫昆季。